第30章 同行

裴衡感觉自已大概是这几天喝酒喝傻了，才会在祁慧娘和三丫的眼泪攻势下，同意捎她们回清远镇。 原本一个人坐着舒舒服服的小马车，硬是挤进了两个人和一大包东西，挤得他伸个手都难，只能正襟危坐动也不敢动，不然就不知道会撞到什么。 祁慧娘和三丫就自在多了。她们是穷人，地里路边都坐得哪管什么形象，倚着装布头的包袱，靠坐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聊天，伸手就能从另外一个包袱里摸出点心吃，感觉不要太好。 三丫累了，把马车有节律的摇啊摇当成的摇篮，靠在祁慧娘身上睡着了。 祁慧娘取了件换洗衣裳帮她盖好，坐起来把吃剩的两块点心往裴衡面前递过去，讨好的说：“裴大人，尝块点心吧，丑是丑了点，味道真的很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裴衡忍着当场翻脸赶她下车的冲动，客气而疏离的谢绝：“多谢，我不吃点心。” 祁慧娘一脸遗憾的点点头，把那两块点心用手帕好好包起来。轻声嘀咕：“给狗儿留着，狗儿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呢。” 裴衡的心脏被触动了一下，他出生在江南世家，家境不俗自然不缺点心吃。但是他的母亲的生活却并没有多自在。 上有两层公婆，下有无数小叔子小姑子，儿女、侄儿侄女，中间还有十来房妯娌、叔伯妯娌。 但凡做点什么事都有无数眼睛在看着，一点小缺点小偏爱，都有可能被人议论、甚至指责。 裴衡记得他五岁时的一天，睡在母亲的暖阁里，夜里被母亲推醒了，一睁开眼睛，嘴里便被放进一块桂花糖。 裴家规矩大，孩子不被允许吃糖果，他却在外面做客时尝过一回就爱上了桂花糖，心心念念的想吃。 母亲心疼他，却不敢违背家中的规矩，只能偷偷让丫环从外面买来，藏到夜里才敢给他吃一小块。 裴衡之后自然吃过很多种糖，但是那一夜，母亲给他的那块桂花糖，香甜的滋味一直到如今他还记得。 想必狗儿吃到兄长大老远从郡城带回来的点心，也会很开心吧。 大概是回忆起了温馨往事，裴衡看向祁慧娘的眼神也温和了很多，说到底祁慧娘只是个家境贫寒，没读过书的乡下孩子，为了让自已和家人的日子过得好些，巴结讨好贵人并没有什么错。自已何必对她太过苛责。 三丫睡了，车里狭小空间里，只剩下祁慧娘和裴衡大眼瞪小眼，实在尴尬得紧。 祁慧娘想着是不是自已也睡一会儿？好像对车主人不太尊重的样子，只能摸摸这里翻翻那里，装做整理东西的样子。 裴衡见她翻出一大包碎布头，理了理又放回去，便问她：“这些布头这么小，你买来做什么用？” 真是个不通经济的书生啊。祁慧娘在心里感慨一声，随手摸出两块布头给裴衡看。 “这种大一些的可以做荷包、鞋面子，费也功夫拼成一大块，也可以做衣裳，稻田块百衲衣就是这样来的。 这种更零碎些的可以做头花，像我看的这块的大小，可以做牡丹啊、芍药这些，再小就只能做丁香花了。” 裴衡没想到在他眼里完全没有用处的一堆废布头，竟然还能做出这么多东西来，伸手接过一块在手中捻了捻，“果然人的智慧是无穷的，佩服佩服。” 祁慧娘又笑了，“不过是没办法罢了，如果不缺钱用，谁会耐烦弄这些，有那个时间睡一觉不舒坦吗？” 裴衡最近经常下乡，学里也有两个乡下来的苦孩子，对民生有了一些认识，闻言不禁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宝安郡王已经就蕃了，以后高远郡会越来越好的。” 祁慧娘笑了笑没有说话，对那个她匆匆见过两面的大孩子郡王，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只求他不会把百姓的死活当儿戏，胡乱折腾就谢天谢地了。 裴衡的马车比拉脚的轻快不少，到达清远镇外的时候天才刚刚擦黑。 一路上的相处让裴衡对祁慧娘的印象改观不少，再说他也不忍心三丫这么小的孩子天黑了赶路，主动关心了一句：“晚上可能在镇上找到住处？要不我让马车送你们一程吧。” 祁慧娘可不敢让他送，不然她的身份就瞒不住了，赶紧赔笑挥手：“裴大人快回去吧，我们有地方借住。” 裴衡信以为真，坐回车里回府去了。祁慧娘背着大包小包的拉着三丫的手往家里走。 祁慧娘带回来的礼物并没有什么贵重东西，也不见得就比镇上的好多少，但是从郡城买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收到礼物的人都很高兴。 陈大嫂得到的是一块料子，中规中矩的深灰色，却欢喜得捧在手上舍不得放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不时赞叹一句：“这布料细的比我的脸都光滑，肯定不便宜，真是多谢你破费了。我留起来等我的虎子成亲再做来穿。” 虎子已经十二岁了，正是爱面子的时候，听见陈大嫂说到他的亲事，红着脸嘟囔一句：“娘又说这些，烦不烦人。我才不成亲呢。”拿上祁慧娘送他的一把巴掌大的薄刃小手斧跑回房间去了。 小虎前些日子掉了一颗牙，一笑就露出牙床上的缺口，他自已也不觉得怎样，凑到陈大嫂身边去摸她手上的布料：“我哥不娶媳妇，娘就等我娶媳妇的时候再穿。我让我媳妇帮你做。” 陈大嫂和祁慧娘都笑了起来，小虎和三丫不懂大人什么笑，不过笑了肯定是高兴的，于是也跟着笑起来。 说笑结束开始说正事，祁慧娘把她跟郡城的铺子订下送货的事跟陈大嫂说了一下。 陈大嫂惊喜地拍着祁慧娘的手：“你真能干，我就说你给的花样子错不了。” 祁慧娘笑了笑，“能接到郡城的生意自然是好事，只是我盘算了一下，去城里一趟车钱就不少，货带的少了不划算，所以我们缺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