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渊源
日头已将影子拉成一个点,正当午的时候,姜紫辛才回到凤凰江边的客栈。
掌柜的见他回来,立即殷勤地吩咐小二去通知卫何大人。卫何很快出来相迎,面色焦急:“紫辛!”
他俩是同营兄弟,一直出生入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直呼姓名了。
姜紫辛黑漆漆的眸子微眯,卫何将他挡在客栈大堂必定事出有因。便脸色凝重地问:“是不是郡主出了什么事?”
“……”卫何张张嘴,突然间像是有一口痰堵在他的嗓子眼,令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究竟如何?”卫何怎么说也是见惯生死的,即便烁阳郡主有三长两短,他也不至于连个字都蹦不出来。这样一想,反而觉得烁阳郡主肯定没事,就放下了心,“什么事,你慢慢说,不急。”
“郡主无碍,只是些轻微的水土不服。我要说的,与郡主有关,与你有关,也与……池家大小姐有关。”
池家在京城并不算什么名门,池父仅是国子监的一个小吏。自然这池家大小姐也就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充其量只是个小家碧玉罢了。
姜紫辛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眉头明显地蹙动了下,脸色也开始发沉:“如何?”
卫何哽了哽喉咙:“信函是快马加鞭过来的,池伯父年老体衰已于月前离世,现如今池家只有大小姐主持家政。她……你也知道,她自己也是沉疴已久,实属无奈才向紫辛你求助。”
姜紫辛的心顿时微微刺痛,闭上眼睛沉默良久,忽然凄笑了一声:“你替我回信给她,在下爱莫能助,望其多自珍重。”
“嗬……不必了。”卫何苦笑,“郡主已代笔回信,只怕现在快马都已经跑出十里地了。”
这就是关乎他,关乎烁阳郡主,关乎池香月的事?
姜紫辛袖子底下握拳,脸上一阵飘忽的笑:“既然郡主已经代劳,那就这样吧。郡主可好?我去瞧瞧她。”说罢,便提袍上了二楼的厢房。
卫何叹息,姜紫辛一生下来就注定非池中之物,他岂肯为池香月这般平民女子所驻步。只可惜那女子看不穿,看不透,事到如今还苦守着。说到底,男人……终是薄情的。
姜紫辛没有直接去烁阳郡主的厢房,而是在自己的房间坐了一会儿,足够冷静之后,才去给郡主问安。
毕竟还没有行大婚,还得恪守尊卑礼仪,所以郡主托词身子不好不肯去姜家祖宅,姜紫辛也并无权置喙。他是怕老太太多心,这才亲自去了一趟老宅,不想竟错过了池香月的信函,让它落在了烁阳手里。
烁阳郡主的房间大门敞开,两边各守着一名婢女。见未来郡马爷到访,便施施然行礼:“郡主正在里面等候,姜校尉请。”
姜紫辛理冠,跟随入内,见一张大罗汉床上从中摆放了一个棋桌,烁阳正与一位棋官相谈甚欢。但是棋谱零散堆在一边,黑白子也胡乱码放,两人倾谈之事都与围棋无关。他的眉角一抽,装作没看到,慢慢俯身向烁阳行礼:“郡主日安。”
烁阳郡主凤眸微抿,显然是嫌姜紫辛打搅了她与棋官的雅兴,露出几分不悦:“这么早回来了?”
姜紫辛微微笑:“将郡主一人留在客栈,紫辛难安。”目光落在眉清目秀的棋官脸上,意味深长地一笑,道,“这位先生似是新面孔,以前不曾在郡主身边见过。初次见面,幸会!”
棋官受宠若惊,立刻从罗汉床上弹跳起来,给姜紫辛行礼:“下官见过郡马爷。”
“还不是呢!”烁阳郡主懒懒一笑,慢条斯理地道,“姜校尉路途劳累,还是去休息吧,我有棋官陪着就行,不觉得无聊。”
姜紫辛面不改色:“姜家的迎接事宜已经准备妥当,今日下午就请郡主移驾姜宅。”
“我若是不走呢?”郡主沉下脸。
“诸多停顿对郡主的身子不好,郡主若有什么传到您父亲的耳朵里,紫辛难辞其咎。”
“……”烁阳沉默,似乎在权衡利弊。须臾,才道,“行,下午就去。”
最终,她心里还是有最后一道不可忽视的忌惮。姜紫辛直起腰,这一刻不知自己是该替自己高兴还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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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春日丽阳越发地耀眼。
唐素正跟刘妈学怎么做女红,姜沉玉坐在铺头上荡着两条腿,央求唐素再说故事给他听。唐素饭后扯了几个类似小红帽大灰狼的故事,姜沉玉听得入迷,现在一发不可收拾了。
“娘……我的好娘,那个大灰狼为什么要吃小红帽与她外祖母?”
唐素瞟他:“因为大灰狼饿啊!”
“咦,饿了就可以吃别人么?”姜沉玉的脑子不够转。
“当然不可以。”唐素放下自己扎了N个洞仍然拆线重绣的巾帕,十分无奈地看着这个儿子,“人有本性,动物也有本性。大灰狼的本性就是如此,所以沉玉往后可不能跟大灰狼学习。”
“哈哈哈哈……沉玉才不会咧!”姜沉玉歪倒在褥子上,弹着两条腿撒欢。
“三姑娘,三姑娘!”唐杏兴冲冲跑进来,一张脸因为春末的燥阳晒得一团火热,兴奋地高声喊着,“烁阳郡主来了,那个郡主……她来了!”
“来了又如何?”唐素古怪地看她。
“三姑娘想必不记得,咱们在京城的时候曾与郡主有过数面之缘。”唐银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神色不大安然。
唐素想了想,笑了下:“是吗——”只可惜她不大记得了。
唐杏捂着嘴笑:“当然是了,咱们二公子英俊潇洒,当初在京城可是京门六子之一,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想与二公子结交。那个烁阳郡主很可恶呢,当日为了见二公子,故意使人用马车撞了三姑娘你……三姑娘你不记得,你看看你膝盖上的疤就能想起来了,就是那回子磕的,流了好些血呢!”
刘妈登时害怕,让她们住嘴:“什么话不好说,扯那陈年旧事做什么?烁阳郡主是不着意才撞了三姑娘,你白瞎那些心思挑唆个什么劲儿!快出去,外头晾的那些东西得看住了,回头少了一件就打你。”
唐素看看刘妈紧张的样子,就猜那烁阳郡主不是个善茬。嗬,不必猜,今日早早地她不来,偏等到眼下日头毒辣的时候才过来,不是别有居心又是什么?!
她隔着综裙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膝盖,经唐杏那么一说,她似乎真觉得这个膝盖曾受过不小的创伤。败烁阳郡主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