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六

（四）

从小陈村到娘家大陈村，也不过两公里的路程。兰兰骑着自行车不用狠着劲蹬，也用不了二几十分钟的时间。田间的路，起初都是按八九米宽留的地。种田的人看土地看的亲，庄稼地挨着道儿的，就年年吃着道往外种。多种一棵是一棵，多种一垄是一垄。几年下来，宽宽的田间路被挤得连车都错不过来。

兰兰的自行车贴着路边骑。路边的玉米地里，尺把长的大棒子冲她调皮的歪着头；棉花地里，吊满棵的棉花桃张着嘴冲她笑，一笑，就露出满嘴的白牙。一路上就看不到一出赖庄稼。

本来，兰兰喜欢看大田里的庄稼景，一看到丰收的秋天，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的畅快。这就是农民。就象登山队员站在高高的山顶上，一览脚下的峰峦；就象体育运动员获得了金牌，都想用牙轻轻咬一下。那种心情，叫品尝胜利。不付出艰辛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兰兰刚上田间大道时，心情很糟糕。一路走着，庄稼成熟时特有的芳香沁人肺腑，滋润着人的情绪。殷实的秋风已经让人感受到丝丝的凉意，悄悄地一路跟随着她；路两边的虫鸣鸟叫，此起彼伏，时而长吟，时而短唱，一路陪伴着她。兰兰就这样走着，走着，烦躁的心境不知不觉的溶入了外部的环境，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一进家门，爹正在院里绑秋黄瓜架。爹从企业上退休在家，不吸烟，不打牌，就爱摆弄自家的小院，种瓜种菜，小院就是一个小菜园。爹闲着没事的时候，手里捧着个小收音机，坐着小马扎观赏自己的小菜园。就象观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爹爹天天有个好心情，六十多的人了，还精神着呢！抬头看见闺女，说，兰兰来啦，你娘在屋里呐。

兰兰还没来得及回爹爹的话。娘在屋里答了腔儿，早上我听见喜鹊叫，就思候着是今儿闺女来。这可不叫迷信，灵着呢。

俺在地里剪枝呢，累得慌了。没事儿，就想过来看看爹娘。兰兰说着拿过娘手里的针线。娘带着老花镜，在缝好的褥子上作引线呢。兰兰一边引线一边说，娘，吃着我给抓来的药，哪胃疼好些了吗？娘说，好多啦。兰兰又说，胃病靠养，多着暖和。兰兰始终没提有网友给岳亮发短信的事。在半路上她就决定了的，两口子的事儿，两口子解决。能化小的，就化小。能默昧着解决的，就摸默昧着解决。不能什么事儿也张扬扩大。更不能轻易给爹娘添麻烦。

娘从床上下来，把老花镜摘下来放在镜盒里。说，还有酱好的肉馅哩。又冲院里兰兰她爹喊，拔两棵葱过来，兰兰来啦，今儿晌午咱捏饺子吧。

吃过饺子。兰兰在屋里跟娘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工夫，岳亮来了。他把摩托停在院里。提着一件大羽牌羽绒服进了屋。冲岳母说，我上午到市里去了。看这件羽绒服挺好的，您穿正合适。颜色既时兴有老气。就给您买了一件。您胃不好，不能着凉着冷。他也撒了个谎儿，没提上午和兰兰在地里剪枝的事。

你吃饭了没？岳母没有急着接羽绒服，急着问岳亮吃饭没。

吃过了。在城里吃的。岳亮没有说一个人在家里吃的。岳母这才接过羽绒服。说，老了，啥也值不得穿了。

看你说的。岳亮接过话头，您年轻时受苦受累，老了，正当时享福的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图个心里舒坦、痛快。

犯错误啦，也学会施精卖俏咧。兰兰在旁边，剜了岳亮一眼。故意嗔着脸说，任你怎么着，反正我是不走啦。

你俩又拌嘴咧？岳母似乎听出了什么。训斥着说，俩人在一块过日子，碰头耷拉脑袋的，谁能没个不是。拌两句嘴不要紧。可谁也不能说过头话，更不能动手，摔家伙。岳母猜得出，他们一准是又闹意见了，也不便细问。只把大理儿说给他们听，话又说回来，气头上，谁也本不住有走嘴的时候，谁也别往心里去。沉沉心，消消气，还得好好过日子。

没拌嘴。岳亮解释着，有个网友发来条短信，兰兰看见就受不了。那是网上的朋友。不是真的。

网上，网上。那也不能不要脸啊。兰兰实在不愿听自己以外的女人，对岳亮说那样的话。

什么网上网上的。岳母不明白什么是网。信息时代才出现的新名词，她们才听说。既新鲜又茫然。

就是电脑里的QQ好友。网上，打个比方，好比说天上。网友，好比是天上的朋友，难得下到地上来。云里雾里的，虚的假的。岳亮这样给岳母解释。

甭管哪的，也得有个边儿有个沿儿的，也得有个大道理管着。谁也不能光跟着谁。那一句不能说，哪一步不能迈，心里的要有个数。不能瞎来。岳母又冲兰兰说，行咧，不走怎么着。歇会儿，不喝水了，就跟岳亮一块回去。好好过你们的日子，谁也甭给我生事。

岳亮和兰兰让岳母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乖乖地回到家里。

一进到屋里，兰兰就瞅着岳亮笑。月亮问，你笑什么？兰兰说，看着你哪傻样，还不兴人家笑笑。其实，她是笑自己，一看见那条短信，头脑就发热，就上火，就生气，就耍小性子。就象岳亮说自己的话：不成熟。不能算熟女。快四十的人了，什么事不懂？什么活儿还生？不算是熟女，笑话。想想自己一天来的表情变化，还真是笑话。越想越逗笑。

岳亮说，你光知道笑，笑得我浑身发热。就想亲亲你，就想抱抱你。

兰兰说，说给我，怎么想起来的，到大陈村去，还知道给她姥娘买件羽绒服拿着。怕我不回来。是不？是不？她走过去，主动抱住岳亮。看着他的眼睛，说给我，就让你亲，让你亲个够。

不是的。我知道你离不开咱这个家。岳亮说，其实，早就想给她姥娘买件羽绒服的。天快冷哩。就着今个去，买了捎去算啦。人老了，不禁冷。

还真是个孝顺儿哩。兰兰趁机沾着便宜这么说。她双手搂住岳亮的脖子，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岳亮一下把兰兰抱起来，兴奋地转了一个圈。

兰兰说，我知道，你对我好。谁也挤动不了，谁也替代不了。

岳亮把兰兰放在地上，松开手。说，你不上火，不生气的时候，啥也明白，鬼精鬼精的。一旦生气起来，你就不是你了。我跟网友，再好那也是友情。咱俩再赌气也是爱情。本质不同。

岳亮松开了手，兰兰搂着岳亮的脖子不松手。她看着岳亮的眼睛。岳亮的眼睛很大、很亮。眉毛很浓、很粗。到个生地方，人们都问，你的眉毛是画上去的？岳亮就着烦地说，去去，瞎咧咧。兰兰看着月亮说，你真好。岳亮说，好也是跟你学的。再好也不如你好。

贫嘴。兰兰吊着岳亮的脖子，眯缝起眼睛，往后退了几步，仰面躺在床上。她知足了。

因网友在手机上发的一条短信，惹起岳亮和兰兰之间的一场虚惊，终于平息了。人们知道，风雨般的激情过后，必然是阳光明媚的日子。容易相忘于江湖的人，难得有相濡以沫的真情。

远离那些相忘，记住点滴的真情。也许是岳亮为人处事的信条吧。岳亮忘不了，即使是在和兰兰亲昵拥抱的时候，他也忘不了哪挥之不去的白云的真情。尽管是在网上，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也有真情的倾诉，也有真诚的期待。

好几天不上网了。网那边的你，还好吗？

悠悠的思绪在网上飞扬，缠绵的牵挂也煎熬着痴情的人。

(五)

吃过晚饭，岳亮和兰兰收拾停当，准备休息。岳亮对兰兰说，你先睡吧，我去上会儿网。

兰兰扭头看着岳亮，狡黠的眼睛冲他眨了眨。说，上吧，上吧，不上网，躺下，你也睡不着。

看你说的，我上一会儿就睡。岳亮嘴上反正就这么说。

甭忒晚了。明天咱还有活儿哩。兰兰不放心地嘱咐着。

岳亮在西间屋里顺嘴答应着，知道。

兰兰在东间屋铺着被窝，猛地想起了什么。趿拉着鞋又来到西间屋，冲坐在电脑前的岳亮嗯嗯了两声。说，记着，等你那个网友出来了，替我向她问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