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洛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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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烈十九年，岭南道融州融水郡苗人首领率众叛乱，与时任融州刺史的洛玉城率领的军队发生冲突。苗人擅行阴诡之事，洛玉城少年成名，天生将才，仍然与苗人仅成对峙之势。

然而朝廷驻守兵力有限，苗人依凭地利人和逐渐占据了优势。洛玉城请求朝廷派援军增援，剿灭叛军。朝堂上就是否增派援军分成两股势力，以护国大将军蒋方平为首的一派主张，苗人乌合之众，一郡之乱不足为惧，洛玉城一人足以应对，应将军需和兵员派往东北、西北、西南等需要抵御外敌的边防线。另一派以其时的安国公萧永先、吏部尚书徐成溪为首，主张洛玉城将军既以求援，当是事态紧急，朝廷应及时增兵救援。双方你争我吵，迟迟不能作出决断。

距离融州最近的是柳州，柳州龙城郡与融水郡相隔。洛玉城同时向柳州刺史庄之友发出求援信，然而庄之友迟迟没有发出援兵。洛玉城于颓势中依然力挽狂澜，以少于对方一半的兵力反转局势，平定叛军。然而洛玉城本人却战至力竭，重伤不治身亡。洛玉城夫妇伉俪情深，洛玉城妻子萧氏闻丈夫战死，伤心过度，随之而逝。当天夜晚，一把大火燃烧了融州洛家的府邸，熊熊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昔日的洛家已经变成一堆废墟，官府统计那场大火中葬身洛家主仆共六十三人。

洛千行望着窗外的夜空，眼前又浮现出当年那场骇人的大火。自己还没有从母亲随父亲而去的阵痛中走出来，就要面临家破人亡的局面，是洛家的忠仆在大火燃起时将自己藏进府中的地窖，才逃过一劫。但是那些鲜活的生命、熟悉的面庞，却永远的随着那场火消失了，包括自己父母的尸首。

庄之友还是来了，大火燃烧后的第二天一早就到了。躲在角落的洛千行确认，他看到庄之友脸上的笑，肆意地笑。面对着一具具烧焦的尸首，欢愉的、毫不掩饰的笑。所以他本能地躲起来，没有傻傻走出去。之后几天融州城里的搜捕，证明了他的直觉，庄之友应该发现了那些被烧焦的尸首中并没有他，他的举动与其说是要找出洛玉城的独子，不如说是斩草除根。

那年洛千行已经十五岁了，他不是一个小孩子，在自己的父亲身上，他早已耳濡目染学到许多终身受用的本领。简简单单一个易容术，就让他逃脱了庄之友的追捕，也许原本庄之友也不相信他并没有葬身在那场大火中，只是为保万一吧。

洛千行化装为乞丐，或者是衣衫褴褛不得不被认作乞丐，从融州一路北上，进了京城，找到了徐成溪的门前。洛千行出生在京城，洛玉城赴任融州刺史后，洛千行也曾经几度随父几度回京，徐成溪是他知道绝对不会背叛父亲的挚友，同时徐成溪也绝对不会认不出自己。

后来的事情，洛千行身负家破人亡之恨，坚持要手刃仇人。而在北上的途中，洛千行渐渐坚信，父亲的死绝非偶然，这一切也许和庄之友有脱不开的关系。徐成溪把他带到了皇帝的面前，而他也成为了继任的内卫统领，成为陛下手里的一把刀，这一瞬间就是七年。

萧晔喝了太多酒，此时还在昏睡，嘴里嘟嘟囔囔着。说起来，自己和萧晔算得上沾亲带故，母亲萧氏是安国公萧永先的堂妹，所以萧晔当初的荒唐他不想计较。

此刻见萧晔为情所困，洛千行竟然是羡慕的，至少他还有烦恼的余地。自己呢？做到这个位子上意味着一生刀光剑影，深陷权谋倾轧，见不得光，陛下怎么会允许将她放到自己的身边？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一个饿狼虎视眈眈。

夜寒露重，洛千行离开的时候，好心关上了窗户，随手甩了一条被子给萧晔。

这是微言认识徐玥以来第一次拜访徐府，她要见的人不是徐玥，而是她的父亲，徐相徐成溪。

其实父母很少对自己讲述他们在京城的事，包括他们的旧友，仿佛是要和京城的一切决裂一般。微言回到长公主府时，在一些信笺中看到昔时曾经和父亲交好的人，一个是英年早逝的洛玉城将军，另一个就是徐成溪。可是父亲在万江那么久，从来也没有提过徐成溪，微言拿不准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从来没有上门拜访过。这次南下遇到绝尘，从绝尘那儿才知道，原来父亲和徐成溪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那么，父亲的死，徐成溪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

微言规规矩矩给徐府递了帖子，未免唐突和引人注意，帖子上写的是见徐玥。

徐玥自然是欢欢喜喜地来迎接她。“郡主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快随我进来，外面风凉，别冻着。”

微言微笑不语。

两人并排搀挽着彼此，到了内室。微言直言不讳道：“玥儿姐姐，实不相瞒，其实今天我是来求见令尊。”

徐玥一愣，“父亲？郡主见父亲有何事？”

“其中内情我不便告知，还请玥儿姐姐见谅，为我引见令尊大人。”

徐玥知道，郡主不说，自己也不便再问。“那郡主且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请父亲。”

徐成溪早些年是有名的美男子，现如今更添了许多成熟韵味，完全不像那些放弃自己的中年男人。论容貌，和自己的爹爹有的一拼，微言这样想。

“徐相，微言贸然求见，打扰了。”

“郡主客气，老臣闲时无聊，郡主来得正是时候。”

徐玥适时地把两人之外的人带走了。

“记得上次我们见面，郡主不过这么高，”徐成溪对着堂前的桌案用手比，“一转眼成了大姑娘了。”

微言一笑，“徐相说的可是微言八岁上京那次，那时徐相见过微言吗？”为什么我的记忆中没有徐成溪的身影？

“见过的，你不知道。那时在宫门外，你在夹城内的宫道上玩耍，我和柳贤弟看着你。”

“让徐相见笑了，微言那时很不懂事吧？”

“孩童而已，天真烂漫就很好。”

徐成溪的气场颇有些压迫感，微言干咳了两声，才定定说道：“其实微言此次前来，是有事相询。”

“但说无妨。”

“微言偶然得知，父亲在亡故之前，一直与徐相有书信往来。徐相可否告知微言，这些书信的内容？”

徐成溪紧紧抿了一下嘴唇，微言认为这是他很为难不想说的意思。

“这要从我们两人共同的好友说起，你应该知道他，洛玉城。”徐成溪探求般看向她。

微言点点头，“我在父亲的书信中看到过，洛玉城将军是你们的至交好友，可惜他英年早逝。”

徐成溪继续说道，“七年前，洛贤弟与苗人一战，力有不逮，向朝廷求援。当时的护国大将军蒋方平在朝中一手遮天，反对加派援兵。最后洛贤弟虽力克叛军，却还是伤重不治而死，后来，他的夫人亦随他而去。然而，几天后，京城就收到消息，洛家天降灾祸，一把大火，烧光了洛府，彼时洛氏夫妇的尸首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难道，洛氏夫妇的死还有内情？”

徐成溪摇头，“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即算是有，没有证据，什么也没有，想要查也毫无头绪。”徐成溪停顿了一下，“可是就在今年年初，柳贤弟突然给我来信，信中说他偶然得知当年洛贤弟惨死的一点线索，待要亲自查探过后，再同我联络。”

微言急切道：“什么线索？”

“柳贤弟信中说，他无意中擒到一名从岭南道窜逃到甘南道的逃兵，审讯中发现他竟然参与过与苗人一战，更从那人口中得知，洛贤弟并非在战场上重伤不治，而很有可能是遭人毒手。柳贤弟与洛贤弟感情甚笃，得知此事焉能置之不理，势必要找寻真相，为洛贤弟报仇。因此，一直到他被刺之前，不断与我书信往来，通报此事的进展。”

微言问：“父亲被杀，想必是查到实质性的东西了吧？”

“没错，”徐成溪闭了闭眼，仿佛不能承受，“这件事柳贤弟只在与我的书信中说过，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洛贤弟当初与苗人一战，的确是耗费了极大的心力，但他身为主帅，自有兵士忠心护主，焉能轻易死于战场？据那个逃兵讲，当时他们平定苗部返回途中，一位副将突然性情大变，行刺主将。因其在主将身侧，出其不意，正中心脉，而后副将并其属下控制了局面，杀掉了其余两位副将。”徐成溪声渐哽咽。

“然后他们堂而皇之的带着洛将军的尸首回去，说是将军战死沙场，顺便逼死夫人，然后灭掉了洛家满门对吗？”微言补充，“可是洛将军战死沙场说得过去，夫人殉情说得过去，无端端的起火就说不过去了吧，朝廷从来没有人想要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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