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湖山悠悠在画中
“这是末将的养女,小字贺兰若。她是…..三位的故人。” 青雀听见清河改了姓,又变了身份由郡主之尊屈身为边将的养女。她知其中必有隐衷,便只是还礼,不敢相认,到是人家学生已经大大方方叫了一声:“程师父。” 贺兰若客气地与左玄见礼,左玄竟然也十分自在地还礼,毫无惊讶,一脸相熟模样。 青雀这才意识到,左元道这个龟孙看来老实好欺负,其实也瞒了她不少事情。 少女又向涂三望了片刻道:“三郎,长安一别,匆匆一面,犹记君与天师的搭救。只可惜逸之他…….” 说这话时,少女眼里盈盈有光,似乎十分伤感。 怎么回事? 她竟然还能认出涂逸之? 涂逸之在长安已经“死”过一次,为了避免惹来麻烦,重操旧业时,虽然依旧姓涂,还是行三,却已经改换了容貌。 新生的涂三,鼻梁更高,桃花眼中透出清朗,唇变薄了一些,平添几分英气,就连年岁也比“桃花三郎”长了不少,不是原来那个精致女气的少年了,变成了二十五六的美青年。左玄没见过,青雀却知道,这才是涂逸之在涂山国的本相,不过化去了脸上的伤痕和黔印。 分明已经是两个人,怎么清河还能认出他来? “从弟虽死,能得贵人这般挂念,也是死而无憾了。” 原来如此,他是冒充成自己的堂兄,才不至于引来诈尸还魂的误会。可是清河又是何时认识了这个改变面目的“涂三”? 青雀满怀狐疑。 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对面的贺兰将军却已经拱手对她提了个不情之请:“侍读大人,末将有件宝物要请大人赏鉴,能否随末将去那边小叙?权且由小女作陪,与二位贵客在这里闲话往事,不知……可否?” 这个幺蛾子飞得太突然,程青雀有点懵,她和贺兰将军素未谋面,能有什么“机密”? 不只她发懵,身边的道士也有些惊讶。 只有狐狸,略一迟疑,便又吃喝如常,脸上还挂着奇怪的笑。 …… “这些书卷,请侍读赏鉴。” 原来能奔达邀她来内室赏鉴的就是这些?可这看来也不像是古籍善本啊。 青雀翻看书册,发现都是些是折叠起来的长卷画册,看起来倒像是画谱一类。她虽也会胡乱画几笔,却并不曾正经学过,实在是个外行。谈不上“赏鉴”,不过人家既然盛情难却,少不得还要装模作样夸赞几句。 她翻了几册,发现花鸟、风俗、山水、人物各种题材都有,记录的都是帝国各地的图景,很像是画师们采风的作品,再细看又很有一点军事图志的味道。 青雀不想掺和到军务里,正要停手,随口胡诌些“妙绝”的鬼话。能奔达却特意把其中一册挑出来,放到了她面前。 青雀见这本画册与旁的没有多少不同,不过细看可见封面一角多了个小小的题名曰《湖山记》。 能奔达周到地为她掌灯,请她“细看”。 青雀疑惑,道声“有劳”,就着灯光,打开端详。 但见里面依然是工笔细描的小幅画作,既有青绿山水,也有人物杂于其中。 “十分精工,到是难得的佳作。”青雀随口夸奖,细看之下,不由变了脸色,“这画中人是…….” 这画册初看没有特别,细细观察却可以发现,与其他几册不同,这本里头无论画的城市还是山川,都有三个相同的人物点缀其间。 见青雀看出了门道,掌灯人笑道:“书的主人管他们叫‘湖山三友’。” ”湖山三友“是两男一女,男的一做道人打扮,一为秀士模样,女的则常以青衫布裙出现。 青雀认得那些衣饰,它们此刻就被放在将军邸的客房里,放在他们的行李箱奁中。虽然画得细小,那三人形貌特征却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这“三友”分明就是她与狐狸、左玄。 画边的文字也表明,画中所记正是他们这一年来在各处的经历。 从长安开始,按照左玄被朝廷规定的镇抚线路,经历雍州、岐州、秦州、凤州,再由渭水回到洛州,一处不少,丝毫不差。 他们也是沿着这一路线,帮着青雀管了不少闲事,帮着狐狸吃不少妖怪。 当然,其中不少怪力乱神的场面因为不曾有凡人看见,所以并未被收录,画画的人似乎也并不知道他们这一年来曾经遭遇的各种妖怪、奇人,只是表现了他们在山野市集,演戏、喝酒、交游、祈神的生活日常。 “这是最新的《宓山篇》,还未曾加入,侍读看看可还满意么?” 青雀接过能奔达另外递来的画卷,发现上面画的正是她与涂逸之在白猿匪寨遇劫的一幕。副将严光和左玄一起,正带领孔城边军赶来营救。 青雀本已惊骇非常,此刻更是冷汗淋淋。 一年来,竟然始终有双眼睛在窥伺,不但窥伺,而且还仔仔细细,图文并茂地记录下了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就像几只雀鸟,以为已经获得自由,却依旧活在更大的樊笼里,无论飞得多欢,随时都可以被猎人张弓射杀。 “在下与将军非亲非故,将军此举,不知….何意?”青雀合上书,沉下脸看着能奔达。 将官笑道:“末将哪里能有这样的手眼和胆量?侍读难道猜不到此书是为何人所做吗?” 青雀忖了忖,凝眉笑道:“将军守边城,戎马倥偬,原来还挂了这样的闲职。真是一专多能。” “戎马倥偬是真,一专多能不敢。末将不过和各地方的同僚一样,为这些采风的画师提供接应。同僚们却不像末将这般多事,并不愿意涉入太深。据末将所知,这些画册一模一样画了两份,底本在此,成稿则在每篇画成之后快马加急送与那邀画的主人。” “若只是接应,将军是如何能得到这底本的?” “侍读难道猜不出?”能奔达笑得诡谲。 “在下如何能知?在下在这画里关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