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夜话南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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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伽向旁观众人望去，只见身旁的靖慕中和刘守拙都是毫无表情，几名押注叶行云胜出的睢陵舵主却是难掩面上喜色，似是在暗自欢喜终于没有赔上一大笔银子。

洛伽暗道这样比试下去，叶行云胜出自是毫无悬念，只是自己答应了刘守拙要和叶行云一起配合他打探一些关于南宫方面的消息，叶行云就这样胜出的话结果也唯有自己替南宫民众做一件事情而已，于刘守拙却难有何助益，只是此刻场上人多眼杂，不知刘守拙到底作何想法，自己又不能明目张胆的上去询问。正思忖间，却见刘守拙端了一杯热茶过来说道：“叶兄、靖兄都是好功夫，比试这许久还是难解难分，我一个不甚懂武之人都看的面红耳热口干舌燥，生怕两位一不留神对方有所损伤，洛兄想必也是为他们捏着一把汗吧。”

洛伽心道在场之人都眼尖得很，靖亭轩已是在勉为其难苦苦支撑，你却说他二人不相上下难解难分，但转念一想，刘守拙毕竟于武学一道不甚精通，看不出场上的局势也是情有可原，当下说道：“是，刘兄说得对，兄弟也是为他们二人紧张的很呢。”

“既如此，喝杯茶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吧，我看他二人还有的斗呢。”刘守拙边说边把茶水递给洛伽，洛伽正要伸手去接，刘守拙手一抖，茶水差点溅了出来。

刘守拙连忙向洛伽说道：“哎呦，你看我真该死，手一点都不稳，差点没烫到洛兄，你可别像我一样，得端平了。”一边说着一边向洛伽使了个眼色。

靖慕中站在刘守拙旁边，此刻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靖亭轩和叶行云的比试上，正盘算着一会儿靖亭轩输了该如何收场，于刘守拙和洛伽的对话听在耳中，浑没放在心上。

洛伽被刘守拙这么一说，也觉得确实有些口干舌燥，正要结果茶水喝一口，突然心中一动，刘守拙这么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小的茶杯都拿不稳呢，后面又是要自己“端平了”，又是使眼色，不正是在向自己暗示场上的二人要“平”吗，也唯有让场上的比试平局收手，其他事情才有回旋的空间余地，想到此处洛伽心里越发明了，也不禁暗暗佩服还是刘守拙心眼多有办法。

但如何向叶行云传递平局收手的信号呢，洛伽又陷入了难题。场上这么多人盯着，总不至于向叶行云大喊一声要打成平局吧。正为难间，只见睢陵城两大护法之一的靖寅正双手环抱站在自己对面凝神观战。洛伽灵机一动，待叶行云步法变化到正面朝向自己时，轻轻咳嗽一声，两臂弯曲，双手合十来回晃动了三次。

旁观众人都以为洛伽看的累了，在舒展放松一下，却不知这是摘月山祭祀山神时祈求岁岁平安的仪式。洛伽和叶行云小时候曾多次结伴随洛家庄以及东来派的大人们到摘月山祭祀山神，其时数百号人一起行此仪式向山神叩拜，场面蔚为壮观，他二人对这一手势的含义都是了然于胸。

叶行云本来斗得正酣，见洛伽在自己对面突然做出这个岁岁平安的姿势，心想自己此刻在与靖亭轩的比试中已是大占上风，洛伽自是不会在祈求自己平平安安。略一思索，已然明了，洛伽是在暗示自己这场比试要以平局收场。

叶行云在比武押注时就对靖亭轩颇为同情，本打算看完一套完整的睢陵城残月刀法后，卖个破绽给靖亭轩，就当自己打输了。此刻收到洛伽的暗示，虽来不及思索平局背后的深意，但心知必有缘由。于是不再多想，一招“坐看云起”虚晃一招，引得靖亭轩弯刀前刺，然后一招“云卷云舒”，借着靖亭轩的力道，两刀相交，一同射向了厅堂立柱，牢牢地插在了上面，叶行云和靖亭轩都闪身退在一旁。

叶行云和靖亭轩的兵刃虽说都插在了立柱之上，但靖亭轩之刀乃是被叶行云借力打力之后拿捏不稳脱手而出，叶行云则是在靖亭轩弯刀射向立柱的瞬间，以内力将自己的长刀射入立柱之中，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两刀撞击之后同时脱手，实则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其中奥妙只在毫厘之间，若非亲身施为，旁人断难看得出其中门道。

刘守拙虽说不知叶行云是怎么一番操作使得二人的宝刀同时脱手，却看得出来洛伽定时已将自己的意图传递给了叶行云，这个中止双方较量的大好机会怎可就此放过，当下使劲鼓掌说道：“好，好，两位兄弟比试不分伯仲，旗鼓相当，现下两位兵刃既然都已脱手，我看就不用再比了吧，就以平局而论，不知靖伯父、叶兄弟、靖兄弟还有诸位意下如何？”说罢笑眯眯的望着靖慕中，似是在等他示下。

靖慕中心想如此甚好，平局的结果对双方脸面都无损伤，在场的除了洛伽三人之外都是睢陵门下，这样的结果日后传出去也不会折了睢陵城和自己儿子的名声。但谦虚的姿态还要做一下，于是说道：“虽说叶贤侄和犬子的兵刃都射入了立柱之中，但方才大家都看得出，犬子在叶贤侄的攻势之下已无还手之力，我看还是叶贤侄更胜一筹。”

叶行云听罢忙道：“伯父有所不知，我已用尽全力仍不能触及靖少城辅分毫，少城辅从容应付之下尚有余力将我二人兵器一同震飞，小侄自问有所不及，这场比试再进行下去我怕很快就要输了。对于靖少城辅的功夫小侄拜服。”说着便向靖亭轩拱手致意。叶行云之言倒非完全出于应付，能在他风云刀法狂攻之下坚持这么长时间的，同龄人中除了洛伽，叶行云还没遇见第二个，单凭这一点叶行云确实高看靖亭轩一眼。

靖亭轩方才在比试中已在叶行云的攻击之下本已颇为吃力，尚在纳闷不知是何缘故两人的兵器会一起脱手而出，听到叶行云跟靖慕中的客套之词，还以为确实像叶行云所讲的那样，对方是力之将竭，以致被自己把长刀震飞，不由得心里很是痛快，颇为高兴地说道：“叶兄弟过奖了，若不是你体力不济，在坚持一会儿我怕就撑不住了呢。”

叶行云呵呵一笑，不再答话。这时吴云子眼见一场由自己挑起的争端消弭于无形，幸而没有惹出更大的风波，也在一旁乐呵呵的说道：“两位贤侄武功一般高明，确实是势均力敌，我们在一边都看得清楚，大家就都不要再谦让了。”

靖慕中心道还不是你个老家伙糊涂用事才惹出了这些劳什子的事情来，现在又在这里打圆场说好话，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吴云子见自己讨了个没趣，也就闭口不语。

洛伽见场上一时气氛有些僵硬，心想要打探消息还是要先把气氛缓和下来为好，于是主动说道：“虽说靖兄弟和叶兄弟打了个平手，但小侄来日还是愿意为睢陵百姓效犬马之劳。”

刘守拙也道：“我也正有此意，只因我一时兴起，险些害得靖伯父厅堂被毁，小侄打算将方才下注的十万两银子的彩头赠与睢陵城，以供伯父对厅堂进行修缮，以赎回我的罪愆，还恳请伯父千万不要拒绝小侄的一番心思。”

靖慕中对于刘守拙在今日宴会上所提比武下注的动机本就有所怀疑，现下见洛伽主动提出为睢陵百姓做事，刘守拙又主动拿出十万两白银供睢陵修缮厅堂，天下哪有这等平白无故得来的好事，这几人定时对睢陵城或者自己有所企图才如此大费周章，当下打定主意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值得洛伽三人下这么大的本钱，于是说道：“睢陵城何以克当，受两位公子如此大的恩惠，我睢陵城小力薄，怕难报两位公子恩情于万一，但凡有我睢陵城力所能及之事，还请两位公子一定不要客气。”

刘守拙等了半天就是为了靖慕中这句话，当即说道：“小侄几人所做都是份所应当之事，哪敢心存睢陵城和靖伯父报答之想，靖伯父乃江湖之中人德高望重之人，阅历之丰富更是我等小辈所不及，若伯父于江湖中事对我等稍加指点一二，便是胜过黄金万两了。”

靖慕中心道你们的真正意图总算暴露出来了，原来是要从老夫这里探听消息来着。只是碍于之前把话说满了，若是这三人问起自己的一些难言之隐，当着睢陵城众人的面倒是不好回答了。于是说道：“今日大家吃饱喝足，叶公子又是不吝赐教，一展家传绝技，让大家大饱眼福，我看大家也都累了，今日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在座众人都是识相之人，城辅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便纷纷起身告辞，一时间便走的只剩下靖慕中父子和洛伽、叶行云以及刘守拙五人。靖慕中又向靖亭轩说道：“亭轩，你也到城内各处查看一下巡城的情况，这几日睢陵城并不太平，可不要再发生让我们措手不及之事。”靖亭轩闻言也向洛伽等人告辞。

靖慕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请洛伽三人到内里雅间用茶，洛伽三人跟随其后。进得雅舍之内，靖慕中吩咐小厮冲好茶，示意无关人等都离开，向着洛伽三人说道：“三位贤侄，请品一下我今春自南宫带回的雨前龙井，这可是千金难求之物，是南宫一位老友所赠。你们不日将前往南宫，自是不愁喝不上好茶，我这儿权当给几位开胃了······”

刘守拙见靖慕中主动把话题引到南宫，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当下说道：“小侄几人对南宫不甚了解，伯父见多识广，对南宫之事还望不吝赐教一二。这段时间以来，江湖上关于南宫烟雨楼神秘杀人事件传的沸沸扬扬，而且都说的有模有样，唯独南宫方面出来辟谣说流言。小侄想这等大事定是空穴来风，若真是确有其事，南宫方面怕也是要隐瞒真相恐为人知，为了自身安危起见，还想听听伯父的高见。”

靖慕中没想到刘守拙会如此直率，径直问起了南宫最神秘的禁地所在烟雨楼的秘事，但自己已然承诺了知无不言，也就大大方方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春前往南宫，就是为了贤侄所询问的烟雨楼神秘杀人之事。这烟雨楼是南宫禁地，除了具有南宫宫籍之人，其余人踏入半步都是格杀勿论。我和南宫宫主郑继业相识已久，但因我是睢陵人士，也无缘进入烟雨阁内。这烟雨阁一直外界称作南宫宝库，不仅收藏着南宫世世代代从天下各地搜罗的武学秘籍，更兼有经史子集、医药宝典、天文地理、农耕水利方面的著作，可谓包罗万象，其涉猎之广，成就之高，都堪称天下之最。世间各行各业出类拔萃的精英，都以能进入烟雨楼内钻研为荣耀。这烟雨楼素日里有南宫“文、武、医、占、农、商、楼、法”八方长老镇守，即文典长老艾文清，武学长老戴正武，医道长老欧阳回春，占卜长老曲钟慈，农牧长老胡实民，商业长老金茹玉，造楼长老楼阳生，执法长老廖洁冰。这几人不但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也都是功力深厚的武林高手，有他们镇守烟雨楼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见洛伽和叶行云、刘守拙都听得入神，靖慕中继续说道：“但就在去年七月十五前夜，烟雨楼内一夜之间暴毙了十三名巡班侍者，这十三名训班使者死得都是悄无声息，更为诡异的是死者全身没有任何伤痕，南宫方面秘密调查了几个月都没有丝毫头绪。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势必引起南宫乃至整个武林的恐慌，是以南宫宫主郑继业严令封锁消息，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过了没多久烟雨楼神秘杀人事件便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为了维护大局稳定，南宫不得以出来表态，说一切都是好事者的谣传。我初时对于此事也并不知情，但因担心少城主安危，几次致信郑继业，询问他是否确有其事，但郑宫主的回信要么绝口不提，要么就含糊其辞语焉不详。我越发不放心，就在今春亲自往南宫跑了一趟，见到少城主安然无恙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之后我又去拜见了郑宫主，在我紧追不舍的追问下，他才向我道出了真相。”

靖慕中说到此处，突然停下来，似是在整理思绪，又似是在有所犹豫，洛伽三人知道他一定会继续讲下去，也不忙着发问。果然，靖慕中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郑宫主当时再三告诫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今日我与三位贤侄说起此事，也是希望你们去往南宫后小心行事注意安危，但还是请三位贤侄务必不要对外声张，以免老夫失信于人。”

刘守拙道：“这个我们自然理会得，伯父直言相告，我们也会恪守秘密，不致于令伯父难做人。”

靖慕中一席话令洛伽受到了极大震动，复又感到疑惑。以南宫势力之大，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况且靖慕中自己方才也说了，镇守南宫的八大长老都是功力深厚的高手，绝不会让人在悄无声息见连毙十三名巡班侍者而毫无发觉，于是把心中疑惑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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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夜话南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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