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知音难觅

见她不愿多说，白璃雪也不再追问，只与她并排坐着，轻声道：“父王母后刚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我也常常做噩梦，总是梦到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了，只剩我孤身一人在冰冷的宫殿里。醒来的时候脸上挂着泪珠。一想到梦中的场景，我就难过得吃不下睡不着，人也憔悴了许多。王兄发现了，便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他我做了非常可怕的梦。王兄说梦境都是骗人的，不管多可怕的梦，只要说出来就不会怕了。我把我的梦告诉了王兄，他说……”白璃雪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他会永远守护在我身边。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噩梦了。”

灵兮抬起头看着身畔眸中带泪却依然强行微笑的女子，心中也难过起来：“对不起。”

“可怕的事情憋在心里会变得越来越可怕，说出来就不会怕了。所以，你的梦境如何，能与我说说么？”

除了姐姐，再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了……

灵兮鼻子一酸，喃喃道：“最近一年，我一直重复做一个梦，几乎夜夜不断。梦中只有一片苍茫的白色，在那片白色之中，有一个影子，我看不到他，可我知道他就在那里。他在呼唤我，我明明什么都听不到，可那呼唤声像是刻在我心里一样，一声又一声，声声悲切。他说他好孤单，问我为什么还不去找他……梦的最后，一把利刃迎面劈下来，所有的白色都在瞬间变成了无尽的黑暗，而我，仿佛是跌进了无底的深渊，一直往下坠，越来越冷，越来越黑……”

夜夜重复不断的噩梦……那该是何等的折磨啊！白璃雪看着眼前柔弱可怜的少女，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整日里她都嘻嘻哈哈，一副无忧无虑的纯真模样，没想到却承受着如此巨大的折磨和痛苦。

白璃雪握住她冰冷的双手，问道：“这么久，你没有与你的父母亲人讲过么？”

灵兮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璃雪，我与你不同，你一出生便受万民敬仰，而我，一个没有灵力、长不出翅膀的公主，是羽族的耻辱。”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应该会举族同庆吧。”

“怎么会呢？”白璃雪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着急道：“你千万别这么想，我觉得你已经很好了。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恐怕早已葬身在那怪物口中了，若不是你抓兔子烤肉，我现在怕是要饥肠辘辘得彻夜难眠。灵兮，你真的很好了，长不出翅膀，还有神鸟青鸾载你飞啊！还有小黑，它们都陪在你身边。若你离开了，它们会有多难过！我也会失去我唯一的朋友！”

看着白璃雪紧张的神色，灵兮心中暖暖的，眼眸中也渐渐恢复了光彩，笑了笑道：“你放心，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我会好好地活着，每一天都要过得开心快乐！璃雪，谢谢你。你知道么，我从小就被关在寝殿里，除了姐姐，没人会关心我，也根本没有人在意我过得是否快乐。姐姐走后，我常常想，如果我要一辈子待在那个牢笼之中，我宁愿去死。可是我不甘心。姐姐所说的那个美丽的世间，我还没有亲眼看到过。我不甘心作为一个耻辱卑微地死去。有了小鸾之后，我就四处游历，我想要看一看姐姐所说的人间温情。这些年我去过好多地方，看到过很多事情，也懂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如今的我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女孩了，而且我还认识了一个超级厉害的朋友，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嗯。”白璃雪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明亮的眼眸中映出灵兮纯真的笑脸，“灵兮，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从今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嗯！我也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边，陪着你。”

两人相视而笑，光彩流动的眼眸中又都闪动着泪光。

然而还不等两人蓄在眸中的泪水滚落下来，青鸾突然发出一声不安的亢鸣，小黑也跳起来，冲着远处黑乎乎的树林狂吠不止。

感觉到急速奔涌而来的强大的妖异气息，白璃雪唰地站起来，警惕地看向四周，惊霓剑在袖中微微鸣动。

灵兮知道她们这是遇到妖兽了，一时也顾不得感伤，屏住呼吸，抽出了防身用的箭弩。

她们所在的这片茂密的树林名为迷鹿之森。迷鹿之森地处人界西南，绵延数千里，山脉错综复杂，其间栖息着千余种灵兽，人族所豢养的灵宠十之八九来自于这里。同时，迷鹿之森中也生存着许多力量强大的妖兽，以捕食异类来增强灵力，弱肉强食是这森林的生存法则。对于这群凶残而又厉害的妖兽，人族曾数次组织术师、驯兽师来进行清剿，谁知这群平日里自相残杀的妖兽面对外敌时却是惊人的团结，每次人族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后来，人族与妖兽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人族不再对其进行清剿，进去森林中的人，只要不踏入妖兽的领地，基本不会受到攻击。而这些妖兽自始至终也未曾踏出过迷鹿之森半步。

灵兮曾随人族少年段南非一起到靠近正央国边界的林中捕猎，遇到一只巴掌大小的灰扑扑毛绒绒的小兽，两人见这小兽如毛球一般，甚是可爱，便想捉了去当灵宠，谁知却惹了大祸。

妖兽产子，大多都要避开深林中其他强大的妖兽，否则若被趁虚而入，母子性命不保。而相比于种种势力错综的深林，靠近人族边界的树林则安全许多，是以绝大多数妖兽都会选择在树林边缘产子，待幼儿学会捕食，再返回深林。那灰扑扑毛球一般的小兽正是一只刚生下来月余的小妖兽。正待他二人捉了毛球准备离开时，毛球的母亲寻来了。

彼时段南非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小子，灵力低微，打打兔子还行，在妖兽面前简直就是一只小蚂蚁。灵兮跟段南非半斤八两。他二人见形势不妙，扔了毛球便夺命狂奔，幸好那大妖兽有所忌惮，没有穷追不舍，他们才捡回了两条性命。

耳中听得尖锐凄厉的咆哮声愈来愈近，令人毛骨悚然，灵兮也不禁慌了神，紧紧握着箭弩：“那些妖兽从不无缘无故攻击人的，怎么回事？”

这问题问了也是白问，白璃雪从没来过这里，自是不知晓。

大难将至，两人一禽一兽围在一起严阵以待。惊霓剑出鞘，横在主人身前，绽出万千绯丽清冷的剑芒，将周遭的景物照得纤毫毕现！

一个个巨大的黑乎乎的影子聚集在惊霓剑芒外的夜色中，发出沉闷粗重的吼叫，试探着，挑衅着，却不敢再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