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好和井径绝尘埃 9、局中人
婴儿车之类的还差些,没那么多家有婴儿的消费者,这三轮童车却是极吸引孩子眼球的。
当初做宣传时,夏小满出的主意,在家生子中找了两个漂亮宝宝,穿得漂漂亮亮的,骑那小车玫州城绕了一圈,当时便勾了不少人来问。而这学堂里亲戚间孩子们的攀比也极有促销效应,一家小少爷有了,十家八家的小少爷都想着要,所以卖得极好。
而因着胡家在玫州官商两界的地位,也是流觞宴上年谅做到位了,一时间大商贾都卖年谅面子,有资本实力的铺子也就不好立时着手盗版童车开发这块市场,只有些小铺子承揽低价定制,质量上很一般,形不成竞争力,况且“至善斋”一经宣扬变成一种品牌,大户人家就认这个,不屑于买别家,至善斋便借此大赚了一笔。
有着至善斋的成功在前,夏小满开始无比期待自家的铺子开张,从商品摆放到伙计着装,每一个细节都推敲无数遍,只等着宾客盈门之时。
四月初六。剑锋金。定执位。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琳琅阁开张大吉。
夏小满设想过无数次生意开张时候的境况,但就算再理智,也隐隐抱有美好希望,每一个想赚钱人都会有的希望——像穿越教材里女主们一样一炮走红日进斗金数钱数到手抽筋。
但现实就是现实,琳琅阁的遭遇和至善斋恰好相反。
不是所有人都爱匣子。头三天铺子拢共卖出去十来个匣子,还包括纪灵书最好的几个千金小姐朋友友情购物买的。那些小姐虽然也都会画几笔图,但少有兴趣浓厚到同纪灵书一样——想把自己作品变成产品的,所以DIY这条路也没发达起来。
开果器亦没有预想的好效果,有钱人家不少都直接从干果店买去壳的干果了,而穷人……穷人谁有闲钱吃干果啊!好在本身开果器也不是很贵,不少喜猎奇的人觉得新鲜,便买回去玩玩,或者干脆变成了小孩子的玩具。
巨大的落差使得夏小满有了强烈的挫败感,最初也想过失败,但是失败来临的时候没有人能真正心平气和的面对。她怏怏的,怎么瞧年谅怎么不顺眼,心里多少有些后悔把好创意给了他了。
年谅虽是说了不过问她的生意,但是她生意什么样他能不知道?且看她表情他也能知道了,全然不是得知童车大卖时喜上眉梢的模样。然也没法子劝,也是因着他既说不过问还咋能问?况且,他于生意全然不懂,也实劝不出什么来,便是佛云:“不可说,不可说,说即是错”。于是也不言语,白晌忙自己的,只在夜间,她偶尔辗转叹息时搂过来摩挲后背安抚片刻罢了。
她既不是傻子,也不是木头,在他怀里窝了两天,心里再别扭,也就不好意思瞧人家不顺眼了。
需要寻找一条新的出路。她打起精神来筹谋,零售这么看肯定是不行了,再这么下去连伙计都养不活。彩蛋做了一个就让停了,别再卖不出去,白白熔了金银嵌了珠玉的。现在需要牙人去拉珠宝店等铺子的大订单。
她请邓掌柜推荐了牙人,然牙人还没派出去,就先有人上门下订单了,便是金玉堂。只是,如今金玉堂已经不姓任,而姓舒了。
邓掌柜虽原不是在珠玉这行做的,但也有不少熟识的,金玉堂易主他也清楚,是晓得这面上是位舒姓客商的产业,实际上属于春融楼的颜如玉,便是不敢贸然接单子。瞧着数额不小,便往年府报与夏小满知道。
夏小满素来不会跟钱过不去,这种订单又只是买卖而已,也不是合伙关系,倒不忌什么——这是颜如玉自己来了,要是打着别人的招牌买去了,你又上哪里知道去。不过,伊既亲自来了,许是还有想让她夏小满领情的意思吧。
可惜了,她不符合颜如玉的想象,她是——东西照卖,情绝不领。无论伊人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只按自己的原则走,伊便是束手无策。
夏小满笑着松开了攥紧的单子,吩咐邓掌柜,来买东西就卖,咱不歧视任何职业,但除了买卖,旁的一概不理。
金玉堂之后,牙人拉来玛瑙院签了一批匣子备五月节用的,夏小满拨弄拨弄算盘,行,俩月不用愁了,心里这才缓过来些。
心境不同了,情绪稳定了,这会儿年谅说往海边儿庄子纳凉去,她还算以较为饱满的热情回应了,欣然相随。说起来,她也很久没见到海了,穿前穿后,里外里算来,离开海边快两年了。
夏小满原问要不要请了纪郑氏一家一同去,年谅却道还有些旁的事,他们先去料理,料理完了再请姨母过来。她想起那边还有渔场,许是还有账要拢,也就不言语了。
车行两个时辰,还没看见大海时,先就闻到了海的味道。
夏小满从小在海边长大,已经习惯了窗外总悬着一片海,每天见着海时哪里还有激动感慨?到调去总部,想念的也不过是海货而已,她始终认为自己对大海没什么深刻感情。直到这一刻,嗅着熟悉的腥咸味道……
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什么都是陌生的,熟悉的,就只这海腥味了。
如此熟悉,使得她忽然鼻子酸酸的,游子归乡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的家乡,海水深蓝,天空苍蓝,海天之间有着明显的界限;玫州的海水则色浅了许多,泛着绿色调,不晓得是不是无污染的缘故,也清澈明亮了许多,海天相接之处总像漫着迷雾,看不分明。
色泽虽不一,但两片海一样的广阔无垠,瞧着心里就敞亮,累日的浮躁骤然消失,她全身心放松下来。
有海,就到家了。她深呼吸,对自己说。
年谅见她站在车前也不走动,只痴痴的遥望着海,完全陶醉的模样,不由哂然,过来拉了她的手往庄子那边领,又低声笑道:“回去歇歇乏,往后有的是时候看呢,在庄子里看海也是好的。一会儿叫年橹去给咱们打螃蟹去。你不是爱吃?这儿可比城里的鲜,现出水现做。”
“嗯。”她使劲攥着他的手,使劲的点头。
他是这么多天来头次看到她这么高兴,也就跟着高兴起来,笑容和晌午的日头一样灿烂。
这边的渔场带着个小庄子,和崖山庄主宅没法比,却也不小,比玫州城年府宅子还大些,是备着主子们夏天过来纳凉用的,建在高崖半山腰上,观海极佳,其庄名便为“望海”。
渔场管事年橹也是年家多少年的老人了,将五十的年纪,脸因为常年吹着海风,面相显得更苍老些,身子却是硬朗,手脚麻利,做事井井有条。年橹家的,没有管家媳妇那种气势,更像一个渔妇,四十来岁,皮肤黑红,始终带着憨厚的笑容,让人瞧着就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