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四)
刘宗易和陶渝的那点事情知道的人不少,只是怕刘济旬知道,故而特意只瞒了他一个,冷不防婢女却还是不知道的,也没想到撞上了刘济旬此时也在,只能说有点尴尬了。
陶星落进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庄子卿。
他好像很喜欢穿布衣,简简单单的感觉,但偏偏姿容又比着明珠还要流光溢彩,而她商贾之家出来的,身上此刻也是一身布衣,莫名地让她有点开心。
而看见庄子卿身边的刘济旬的时候,陶星落就知道这次自己不用花一分钱就能解决陶渝的事情了。
怪只怪刘宗易把话说得着实太张狂了,这样明目张胆的要求别人行贿,换了别个时机点就算了,偏偏挑了高家才倒是时候,陶星落面前还有个庄子卿听着,这下就相当完美了。
陶星落对着刘宗易道:“刘公子这样正大光明地想着陶家索贿,陶渝虽然算半个陶家人,但实在不敢高攀本家,家中父亲早逝,只有寡母和兄妹几人相依为命,这样的银子着实不可能拿出来,又不可能看着长兄这样深陷牢狱,说不得一头撞死在刘府门前,一家子团聚了也算是归处。”
刘宗易受了她这样的威胁,登时冷笑道:“你撞一个给我看看?”
陶星落一双眼睛看着他,不答。
刘宗易被陶星落勾起火气来,也不管旁边他爹的脸色有多难看,庄子卿笑得有多意味深长了,话说得相当尖刻:“那个身份低微的贱民是叫陶渝吧?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就敢来惹到本少爷的头上,只是几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他不是说家中富有百万,妹妹尤其能干吗?怎么还求到本少爷头上来了。”
“我看你也就只有两分嘴皮子上的本事了,果然人丑,内里就更加无趣。”
陶星落略略低着眼睛,道:“刘少爷这是不相信我能今日能让这柱子染红?”
刘宗易指着她道:“试试,你给我试试看,今日这柱子要是红透了,我便放了那贱民陶渝。”
“唔。”陶星落答应了一声,内心有点蠢蠢欲动。
光看刘宗易这样子,就知道家中肯定让他吃好喝好了,他的血……想来也是很红的吧?
陶星落对自己的相貌一向不甚在意,一副皮囊而已,可作为一个女子,她才知道当别人指着鼻子骂丑的时候,她依然会有愠怒,相貌不该成为评判人唯一的标准,何况她是正儿八经地在和刘宗易讨论别的问题,这都能牵扯到容貌上,她也是且无语且生气。
旁边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嗤笑。
庄子卿没看陶星落,也没看刘宗易,只是对着刘济旬慢条斯理道:“下官如今在刑部任职,倒的是第一次知道案件纠纷,放不放人,竟然是由得太傅管的。”
他对刘济旬的自称已经转成了“下官”,显然是从朝廷的角度说的,刘济旬脸上一僵,官员之间相互干涉,官官相护,这可是大忌,庄子卿给他乍然扣下的这顶帽子可是不轻。
刘济旬道:“庄大人如何这样说?”
庄子卿抬眼看了刘宗易,轻笑道:“令郎方才不是这般说的吗?放不放人的干系,竟是托在令郎一人身上了,倒的是要日理万机,辛苦不已了。”
刘宗易被庄子卿这样讽刺着,脸上挂不住,怒视他道:“好端端的,关你个什么事?还就是这女子这么个货色,竟是入了你的眼?”
庄子卿突然开口,话中锋芒毕露,显然就是要护着陶星落了。
陶星落就正色地看着刘宗易道:“身为朝廷命官,为我这样的百姓做主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刘公子有意多加牵扯,莫不是要庄大人把着这话告到御史台去,上达天听?”
御史台?
前头高家斩首的血腥味儿还没消下去呢,再牵扯上御史台可不是什么好事,刘济旬自然有所忌惮,但最忌惮的却是庄子卿,这人如今官位平常,但明显是得了洛平甫的提携,如今洛平甫借着他妻子的死退隐,但他却是不敢轻视的。
庄子卿忽然护着这个女子,这来得蹊跷,但只是一件小事,他又何妨卖了庄子卿的面子,当下道:“庄公子这样说可未免让我惶恐了,小孩子间的打闹而已,如何做得了数?”
庄子卿终于看了陶星落,这女子狐假虎威,牵上御史台,尤其利用起他来不眨眼,可见是个狡诈的,他都要有些后悔帮她了,反正也不差他什么事,可当下刘济旬这样说,他也只能对着陶星落道:“可是听见刘大人的话了?如何还不走?”
陶星落冲他很是无奈道:“可没有刘大人的话,我怕家兄……”
庄子卿觉得这女子的无赖之处简直令人无语,道:“你兄长既然冲撞了刘公子,那按照律例也是该被关上几天的。”
陶星落只看着庄子卿,一眼都没看刘宗易道:“可刘公子如今很好啊,我兄长也被关进去好几天了。”
庄子卿顿了顿,这女子实在不懂见好就收,反而很得寸进尺,但他既然已经帮了她,还只能帮到底,对刘济旬道:“这就要看刘大人的意思了。”
刘济旬不动声色道:“本就是小事,相信陶姑娘的兄长三日之内定可出来。”
——
刘宗易看着陶星落的背影,气得对他爹道:“咱们刘家什么时候竟然怕一介小小的商贾了,那庄子卿以前借了衣裳给上官继,如今又护着那么个女子,这刘家竟是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吗?”
刘济旬面色冷凝,回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刘宗易本就有些叛逆,再撞上他爹这样,脸色也难看了,只是碍着他爹难得发怒,一时间竟被震慑住了。
刘济旬性格一向不算严厉,此刻却对着刘宗易教训道:“我早就告诉你别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如今学得了这个模样,倒也是我管教不到的缘故,只念着刘家以后也交不到你手上,何妨让你自在些,从今以后,却是不能了。”
刘宗易不满道:“就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商人吗?”想起他爹方才那么明确地告诉他他不能继承刘家,一时间还有些委屈不平,只是没敢说出来。
刘济旬道:“今日我就跟你说着什么来着?你母亲的诞辰,不要做些折损福气的事情,你便是有天大的脾气,如何连今天都忍不下了?你不孝如此,便是我这个做老子的不是,若是你爷爷在此,怕是要打折了我的骨头。”
刘济旬首先说的就是这个,一下子倒是让刘宗易不敢做声了,他爹是个护妻的,刘宗易挑着今天找别人茬的行为不管有心无心,首先就已经触怒着了他爹了。
其次,刘济旬道:“你口口声声说着刘家,用着的时候倒是想得起来,放出狂可能危害着刘家的时候怎么也不想想?”
刘宗易就不服了:“那女人就是狐假虎威……”
刘济旬恨得还想打这个儿子:“狐假虎威了怎么了?庄子卿要真是告到了御史台那边,你让刘家如何自处?一般儿地步上高家的后尘吗?今日庄子卿只是想放了那人,明日别人算计到咱们家头上,想要咱们家家破人亡该是如何?”